不忍猝读。很少看到一本书会让我这么难受，断断续续看了好几次才看完。

语言文字是社会建构的一部分。本科学语言学时，觉得这门课最枯燥的地方在于，语义学、语用学、句法等把语言拆分到最小的词素分析，分析到面目全非，但也因此可以坦然地接受语言和现实往往是脱节的。

当语言和感受断层的时候，人们会说“wordsfailme”。有感而发，我们先有感受，再用习得的语言去表达感受，而两者并不是等号。但文字、文学是房思琪的信仰体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李国华的“巧言令色”加固、扭曲。要么是构建她的语言和文学错了，要么是她的感受错了。如果她要继续生存下去，就只能否定自己，欺骗自己，让感觉去贴合文字描述、那些“联想、象征和隐喻”，期望用莎士比亚拭去眼泪。

我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早上上学遇到了一个露阴癖，街道上没有其他人。当时我被那人猥琐的动作和表情吓到，不敢出声，也不敢跑，只能假装镇定地加快脚步走到学校。惊吓之后发现，我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谈论这件事，因为没有熟悉的语境和体面的词汇可供表达。而当时的害怕只能被束之高阁，说服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性的谈论避讳至此，不敢想象遭到实质伤害的房思琪们是怎样困于表达甚至在表达后又被言语二次伤害的。感谢林奕含让我们看到世界的背面，看到比世界更大的烂疮，给性犯罪提供谈论的语境。不羞于、耻于谈论，才有可能揭露藏在温良恭俭让之下的狰狞面目。

然而，声音真的能让该听的人听到吗。谷歌搜她的名字时，排在高位的采访视频标题是《林奕含谈诱奸语无伦次动怒》，更觉得悲哀了，各种意义上的词不达意。